不想上学的心理咨询心理案例

时间：2025-11-19 23:40:31 来源：作者：

周三下午的咨询刚结束，我正整理记录，办公桌上的专线电话就炸了起来。听筒里的女声尖锐得像碎玻璃，夹杂着一个男孩压抑的喘息：“夏老师！您快救救我儿子！他把自己锁在房间三天了，说死也不去上学！”
我握着听筒起身，窗外武汉的梧桐叶正往下掉，风里带着初秋的凉。“您先别慌，”我放慢语速，“能说说孩子的情况吗？他多大了？”
“高二！17岁！”女人的声音突然拔高，又猛地压低，像是怕被房间里的人听见，“以前成绩多好啊，年级前五十！这学期不知道抽什么风，月考跌出两百名，现在干脆辍学了！我和他爸都是985毕业的，怎么会养出这种没骨气的孩子！”
第一次见面是在我的咨询室。女人穿着剪裁得体的真丝衬衫，妆容精致，一进门就熟稔地接过我递的水杯，自顾自坐在沙发正中央：“夏老师，我查过您的资料，您是这方面的专家，肯定能把我儿子掰过来。我们家对孩子要求不高，以后考个武大华科就行，总不能比我们差吧？”
她身边的男孩叫陈默，穿着连帽卫衣，帽子压得很低，露出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直到女人推了他一把，他才闷闷地说“老师好”，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我先让母亲在接待区等候，把陈默领进了咨询室。房间里我特意留了盏暖光落地灯，他却绕开光亮，坐在最角落的阴影里。沉默像潮水般漫上来，我没急着提问，只是给他倒了杯热牛奶：“我上学的时候也有过不想去学校的日子，那天早上看着书包就恶心，躲在楼道里哭了半小时。”
他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动了动。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抬头，帽子滑落下来，我才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老师，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陈默的成绩从初中开始就被母亲挂在嘴边。母亲是设计院的骨干，父亲是国企中层，家里的书房摆满了两人的奖状证书，而陈默的成绩单永远被贴在最显眼的位置。“我妈总说，‘你看王总家的女儿，奥数拿奖了’‘李阿姨的儿子托福考了110’，每次我考得好，她就拉着我给亲戚朋友表演‘背单词’‘解难题’，考得不好，她就摔筷子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废物’。”
高二上学期的物理竞赛，陈默差三分没拿到省奖。那天他攥着成绩单在楼下徘徊了一个小时，回家后母亲没骂他，却在家庭聚会上笑着说：“我们家陈默就是太佛系，不像我当年，拿不到第一绝不罢休。”亲戚们跟着附和，他坐在餐桌旁，感觉自己像个透明人，连难过的资格都没有。
“后来我上课就听不进去了，盯着黑板发呆，脑子里全是我妈失望的样子。同学也笑我，说我是‘学霸翻车’，连以前一起玩的朋友都躲着我。”陈默的手指抠着卫衣袖口，布料被揉得发皱，“上周模拟考，我数学考了68分，回家把卷子藏在床底，被我妈翻出来了。她没打我，就盯着我说‘陈默，你真让我丢人’，然后摔门进了书房。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第二天就把书包锁起来了。”
轮到和陈默母亲沟通时，我才真正体会到“自恋型人格”的张力。她刚坐下就掏出手机，翻出陈默从小到大的奖状：“夏老师您看，这孩子以前多争气。现在这样，肯定是被坏同学带坏了，要么就是学校老师教得不行。”
我试着引导她：“陈默说，他考不好时，特别怕您失望。”
“失望？”她挑眉笑了笑，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轻蔑，“我当年怀他的时候，就规划好了他的人生。我和他爸都是名校毕业，他怎么能差？这不是怕不怕失望的问题，是他必须做到。”她顿了顿，开始讲自己的奋斗史——从农村考到名牌大学，从实习生做到部门主管，“我能走到今天，就是因为对自己狠。他这点挫折都受不了，以后怎么在社会上立足？”
我发现她几乎不会倾听，所有话题都会绕回自己身上。当我提到陈默的情绪问题时，她立刻打断：“小孩子哪有那么多情绪？就是懒，就是没毅力。您不用跟他谈什么心理，直接告诉他该怎么做就行，他听专家的。”
第二次咨询，我特意安排了家庭会谈。陈默刚说“我觉得我妈从来不在乎我的感受”，母亲就拍了桌子：“我不在乎你？我辞了晋升的机会陪你上补习班，给你请最贵的家教，你说我不在乎你？”
“可你从来没问过我想不想补！”陈默突然吼出来，眼泪跟着掉下来，“我物理不好，你非要逼我学竞赛；我喜欢画画，你说那是没用的爱好；我考砸了，你只会说我丢你的人！你爱的根本不是我，是那个成绩好的‘陈默’！”
母亲愣住了，脸色一阵白一阵红，随即又硬气起来：“我这是为你好！等你以后出人头地，就知道我今天的苦心了！”但我分明看到她捏着包带的手指在发抖。
我没再让他们争执，而是转向母亲：“您当年拼尽全力考上大学，是不是特别怕回到以前的生活？”她的眼神暗了暗，点了点头。“所以您把这种‘必须优秀’的焦虑，转移到了陈默身上。您希望他延续您的成功，甚至超越您，这样您的‘光环’才不会褪色，对吗？”
这句话像戳中了她的软肋。她沉默了很久，声音第一次软下来：“我爸妈当年总说我不如邻居家的女儿，我拼了命才证明自己。我不想陈默也受这种苦。”
“但您现在的做法，和当年您爸妈对您，有什么区别呢？”我递给她一张纸巾，“陈默不是您的‘续集’，他是他自己。您的光环再亮，也照不亮他不想走的路。”
接下来的咨询，我分成了两部分。对陈默，我带他做绘画治疗，让他把压抑的情绪画在纸上——最初的画全是灰黑色，后来渐渐出现了蓝色和绿色。我还鼓励他参加学校的美术社团，告诉他“喜欢画画不是错，能坚持喜欢一件事，本身就是一种能力”。
对母亲，我没有急着否定她，而是帮她梳理成长经历。她慢慢说出，小时候因为成绩差被父母冷落，第一次考第一时，父母才对她笑了。“原来优秀才能被爱”，这个念头在她心里扎了根，又传给了陈默。我给她布置了“作业”：每天花十分钟，听陈默说一件学校的事，不准评价，只准回应“我知道你很在意这件事”“你当时一定很难受”。
转折发生在一个月后。母亲红着眼眶告诉我，有天晚上陈默主动跟她说，美术社团的老师夸他有天赋。“我差点又说‘画画不能当饭吃’，但想起您的话，我就说‘你一定很开心吧’。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好久没见他那么笑了。”
陈默也有了变化，他开始愿意和我聊学校的事，说社团的同学很友善，还约他一起出黑板报。有次咨询结束，他说：“老师，我想回学校了，不是为了我妈，是想试试自己喜欢的事。”
三个月后的一天，陈默和母亲一起来送锦旗。男孩穿着干净的校服，脸上带着少年人的朝气；母亲的妆容淡了些，说话时会下意识看向儿子。“他这次月考数学考了82分，虽然不算高，但他自己挺满意的。”母亲笑着说，语气里没有了以前的强势，“我跟他说，尽力就好，比我当年强多了。”
送他们出门时，武汉的阳光正好，陈默回头朝我挥了挥手，脚步轻快。我想起第一次见他时，那个缩在阴影里的男孩。很多时候，家长的自恋就像一层厚厚的玻璃，把孩子和世界隔开。而心理咨询师能做的，就是轻轻敲碎这层玻璃，让阳光照进去——照见孩子的真实，也照见家长藏在光环下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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