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於艾瑞克森博士
杰弗瑞 . 萨德
艾瑞克森是世界知名且公认为催眠治疗与短期策略心理治疗(brief strategic psychotherapy)的权威,他是这时代最具开创性、洞察力及巧思的心理治疗人物。被誉为世界上最伟大的沟通者,也曾被尊为本世纪首席心理治疗师。若说未来的历史将证实艾瑞克森对心理治疗实务的贡献,与佛洛伊德对心理治疗理论的贡献可相提并论,并非夸张之言。
艾瑞克森在威斯康辛大学(University of Wisconsin)就学,从心理学学士、硕士学位到医学博士学位。他是美国临床催眠学会(American Society of Clinical Hypnosis, ASCH),以及该学会教育及研究基金会的创会会长,也是《美国临床催眠期刊》(American Journal of Clinical Hypnosis)的首任编辑。他曾担任怀恩州立大学医学院(Wayne State University, College of Medicine)精神病学副教授,也是美国心理学会(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与美国精神医学会(American Psychiatric Association)的终生研究员。艾瑞克森撰写超过一百四十篇有关催眠的学术论文,也与人共同合作出过好几书,包括《催眠体验:意识转换的治疗》(Hypnotic Experience: Therapeutic approaches to altered states)、《催眠治疗:依本探索性的个案书》(Hypnotherapy: An exploratory casebook)、《催眠现象》(Hypnotic Realities)、《心智催眠及牙医催眠的实务应用》(The Practical Applications of Mental and Dental Hypnosis)与《催眠中的时间感扭曲》(Time Distortion in Hypnosis)。当然,他更是一些正在编写或付印中书籍的对象。
提及艾瑞克森的专业成就,特别要提到的是:虽然艾瑞克森为治疗性催眠创造许多充满宽容的新技巧,他不抱持任何理论定见的态度,始终是坚定不移的。艾瑞克森从不曾提出任何明确的人格理论,因为他坚信明确的人格理论反而会让治疗师受限、变得僵化。他这一生拥护弹性、独特与个别性,这一点充分体现於他的文字与生活方式中。
1948年,艾瑞克森搬到亚历桑那州的凤凰城,他活跃地从事私人执业,经常旅游各地教授催眠。晚年时,他不再旅行,学生由世界各地涌来听课,并学习他的技巧。即使忙於工作,他始终非常居家,永远以家人为荣,也为家人全心奉献。
艾瑞克森终其一生必须克服许多生理问题。1967年,他因小儿麻痹後遗症不得不以轮椅代步,他曾说小儿麻痹症是他了解人类行为及潜能的最好老师。此外他还有色盲,却特别偏爱紫色,喜欢被紫色环绕及接受紫色的特殊礼物。
艾瑞克森是心理治疗实务界的天才,然而这份天才却因生命里的「天才」有所失色。在其晚年,包括本书的录影带录制期间,他遭逢许多生理问题,小儿麻痹後遗症和其他生理疾病带来巨大的疼痛。他是四肢几乎皆麻痹的患者:没有功能的右手臂、运用极为有限的左手臂和从不曾真正运用的双腿。他的横隔膜只用了一半,唇是半麻痹的、舌头是脱位的,也无法装假牙。我们虽然看到这么一个将声音发展成工具并自豪於语言操纵的人,实际上他的口语混浊难懂。或许也因为这样,他必须以缓慢计算过的声音来说话。我们可以感觉到,艾瑞克森说话时几乎也在评估每个字带来的冲击。
艾瑞克森必须用许多方式再训练自己,虽然身受许多疾病之苦,他始终是我们所见过最乐意活下去的人。见过他的人都对他的个人特质留下深刻印象:艾瑞克森永远神采奕奕又精力充沛,只要坐在他旁边,一定会感觉到他真的是完全活在此时此刻。艾瑞克森享受生命,是活出美好生命的绝佳典范。他仁慈、体贴、热情,经常带著笑容,有著明亮愉悦的笑声,当有人惹他发笑时,他总是以呵呵的笑声感染了大家。艾瑞克森对惊奇与敬佩也始终抱持愉悦的态度。他是十分正面思考的人,更以此鼓励他的病患。他非常容易因为人们的正向改变而感到喜悦,即使病患只是手臂上提(虽然他已经见过这种情况三万次以上了),他仍由衷地高兴且惊叹,很骄傲他们可以完成任务;而所有的敬佩和喜悦都是非语言的表达,完全不打折扣。
艾瑞克森从不会将病患或学生的正向改变视为个人的功劳,相反地,他明显地为那人可以发觉自身的新潜能和新力量而感到快乐。
艾瑞克森生於1901年十二月五日,成长於内华达州与威斯康辛州乡村。乡村生命是艾瑞克森终生重要的一部分,他永远面向未来,永远不装模作样。
1980年三月二十五日,艾瑞克森死於急性感染。在死亡降临前,他始终是活跃的,处於相当健康的状态。在他许多的教学故事里,有些是关於慢性疼痛的病人。这些病人自从用了他的技巧後,都可以继续积极地生活,直到突然陷入昏迷而平静死去。在相似的情况下,艾瑞克森在1980年三月二十三日突然陷入无意识,他维持两天的半意识状态,直到三月二十五日星期二晚上过世,享年七十九岁。当他平静辞世时,家人环绕身边。直到最後一刻,艾瑞克森都尽可能不中断教学行程。
在凤凰城的执业生涯时,他常要学生及病患攀爬凤凰城最高的山──女人峰(编注:Squaw Peak,印地安语,女人或妻子的意思)。女人峰大约高三、四百公尺,登顶步道约两公里长。游客不少,大多为健身及登高远眺凤凰城山谷而来。山径虽费劲,一般健康的人在四十五到六十分钟内就可以登顶。上山的途中,强劲的风势和忽上忽下的地势,让登顶的人常有持续许久的成就感,并对所居的世界有更宽广的观点。传说艾瑞克森博士的骨灰就洒在女人峰。希望果真如此,因为艾瑞克森视登山活动为治疗的一部分。为了向他致意,人们将会继续攀爬女人峰。
跟大师学催眠:米尔顿.艾瑞克森治疗实录
A Teaching Seminar with Milton H. Erickson
作者⊙杰弗瑞 . 萨德 Jeffrey K. Zeig, Ph.D
译者⊙ 朱春林、陈建铭、朱恩伶、秘鲁、张书森、潘怡如、简意玲、陈冠宇、吴其炘、蔡芳茹 等
前言
来自瑞士的物理学者朋友曾经告诉我一个有关丹麦知名物理学者波尔(Niels Bohr,编注:即量子物理学之父)的故事。在一次授课中,波尔博士讨论「海森堡测不准定理」(Heisenberg’s Uncertainty Principle)。这个「互补性」(complementarity)的定理指出,当观察者发现粒子所在位置的讯息时,他同时失去了此粒子动量的讯息;相反地,当观察者发现粒子动量的讯息时,也会失去粒子所在位置的讯息。一位学生问波尔:「『互补性』要澄清的是什么?」波尔想了一会儿,回答:「精确。」
也许这故事不可信,但这则趣闻轶事表达了一个重要的见解:论及真理时,为求清晰表达,我们必须简单,却因此不够精确;为求精确则必须冗长、详尽,但又会让人困惑,因而牺牲了清晰。
本书是依循艾瑞克森博士在亚历桑那州凤凰城的自宅,为健康专业人员举办为期一周的教学研讨会之逐字誊写稿。艾瑞克森的沟通是复杂难懂的,读者会注意到他完美的精确;然而,为了了解艾瑞克森的治疗过程,读者会有无可避免的困惑和缺乏清晰。
先介绍一下艾瑞克森教学研讨会是必要的。艾瑞克森自从自私人执业退休後,仍活跃於教学。一群群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要求参与教学研讨会,包含了内科医师、心理师、精神科医师与硕士级心理治疗师等。每个上班日,艾瑞克森在大约中午到下午四点授课。当知名度渐增,要排到时间向他学习的困难渐增,譬如 1979年底便知他1980年的行程已全部排满。
1979年夏天(七月三十到八月四日),我安排在艾瑞克森家录制一周的教学研讨会,这就是本书的雏型。对这一周的研讨会,我未加任何评论,希望将此机会保留给读者,自行融入此逐字稿中,得出你自己的结论和对艾瑞克森方法与技术的理解。
其他作者曾详细描述艾瑞克森的技术:海利(Haley,1973)以互动角度描绘艾瑞克森的方法;班德勒与葛林德(Bandler & Grinder,1975)以基於转换措辞的语言学取向分析艾瑞克森的沟通形态;罗西(Erickson, Rossi, & Rossi, 1976;Erickson & Rossi, 1979)这位荣格取向的分析师,则用内在精神观点来了解艾瑞克森。也许可以这么说:艾瑞克森透过如此殊异的三位理论者好好交代了他的工作。相信藉由阅读这些作者的分析,人们对艾瑞克森的技术会得到一个平衡的观点。
艾瑞克森以间接手法见长,终其一生都是间接地教学,早期课程更是以运用间接技巧闻名。有趣的是,他的名望也是间接传播的,靠人们描述甚於他的自我推销。
本书无意提供了解艾瑞克森的另一种方式,也不是要呈现艾瑞克森还有啥新玩意,而是要以新的角度呈现这个人。透过此书,人们可感觉到艾瑞克森教学故事串成的流动,也可以从他的历程(process)中看到更多。对从没见过艾瑞克森的人而言,本书就像将艾瑞克森的活动化为视觉影像的机会;对那些有幸见过他的人,本书更提供观看他这个人与其工作的不同角度。
常听人说,听艾瑞克森说话总是让人一头雾水,想来如果阅读他的趣闻轶事及观赏他的录影带应该是很不同的经验,从这样的角度来理解艾瑞克森所为也会容易得多。与艾瑞克森共处,可能因为他运用的口语与非口语不同层次更感困惑。举例来说,离开艾瑞克森教学研讨会时,如果每个人都说:「他今天跟我说了话。」相信我,一点也不稀奇。
乍读艾瑞克森教学故事似乎很容易,其实不然。我曾在全国专业人员学会会议上播放艾瑞克森的影片与录影带,然後挑战这群专业人员说:「如果你能因此知道艾瑞克森所为的50﹪,你一定是个非常敏锐的观者与听者。」就算阅读逐字稿会比较容易进入艾瑞克森的世界,我还是要给读者此一挑战。
为证明此挑战性之大,本书的【附录】提供了艾瑞克森和我针对这周研讨会中,他所做的一两个催眠诱导的评论。原本预计五十分钟催眠诱导的讨论,因此拉长到将近五个小时。阅读那些诱导(发生在星期二与莎莉的那一段),并与【附录】比较所得的理解,对读者而言应该是很有趣的。
有一些事请谨记於心,艾瑞克森是位始终如一的人,说故事既是他的工作,也是生活,如果谈到家人、同事、学生或病患,那都是真实的。当有人前来请教,艾瑞克森总是以一个趣闻轶事回应,因此在本书中,人们一定可以深深体会到艾瑞克森的治疗与教学手法。
艾瑞克森非常投入於讲述自己的教学故事,人们会感觉好像真正再次体验他陈述的那些故事。他总是带著戏剧感,以生动的手法交织故事。很可惜的是,这些非语言行为、声调、笑声与活泼,想当然尔会在文字稿中消失无踪。
艾瑞克森把这些趣闻轶事说了又说,因为他太熟悉它们了。他会在沟通中加入很多动作与表情,藉由使用新增的口语和非口语技术,使讯息更有力。除去故事的内容,艾瑞克森也在同一时刻把趣闻轶事用在另一治疗层次上进行沟通。事实上,他从不满足於只在一个层次上沟通,或许就像他不喜欢一次只专注在一件事情上。
多数的治疗师被训练只注意病患一个层次的沟通,却发现病患沟通的意义位於另外的层次,包括历史的、症状的及其他「心理的」层次。艾瑞克森证明,如果病患能在不同的层次上沟通,治疗师也能,这是他的功绩之一。治疗的沟通不一定需要明晰、简洁及直接,聚焦於多层次的治疗沟通会是有力的技术;艾瑞克森向来都是运用多层次沟通。当人们阅读此逐字稿时就能理解,他多次在同一时间描述一个原则、用一个趣闻轶事说明它,并向学生展示如何运用此原则。
在逐字稿中,我尽可能保留沟通的原本面貌,偶尔才为了易於阅读而稍稍更动。更何况艾瑞克森多半用正确的文法把句子说得很完整,这使得他教学故事的编辑工作并不困难。
艾瑞克森运用故事完全视团体的组成而定,若此团体对小孩有兴趣,他就多讲些与小孩有关的;若对疼痛控制有兴趣,他就多集中在疼痛控制上。本书中的团体是个混合的基础团体,因此艾瑞克森的取向是一般性的。此外,他的确会花一整天谈论一个或两个主题。而随著趣闻轶事的运用,艾瑞克森对团体中每一成员的灵活性,不知不觉地做了治疗性的扩大。
在教学研讨会中,艾瑞克森的非口语行为是十分有趣的,他讲故事时常盯著地板看,用周缘视线端详学生及病患的反应,又因为只能有限地控制身体,他常藉改变声音的落点,传递一个治疗性讯息给某一名特定的学生。
艾瑞克森不必用正式的诱导来聚隆学生的注意力,人们倾听著他,闭上眼便可自发地进出催眠状态。他本人似乎也是如此进出催眠状态中,就像他用此次机会教学,获得更多外在的东西,减少了因小儿麻痹後遗症带来的慢性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