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玄想、一种理论上的需要并因而从根本上与科学相抵牾呢?
尽管在我看来,通常所谓的 “科学”标准,并不应该成
为我们判断事物的唯一尺度,但我还是要说:荣格的集体无
意识假设,即使以 “科学”的标准来衡量,也丝毫不逊于弗
洛伊德用性欲和童年经历解释人类精神现象的假设。如果说
弗洛伊德个人无意识的假设,其依据主要是医疗实践的话,那
么,荣格集体无意识的假设,除医疗实践之外,还有大量来
自考古学、人类学和文化学方面的依据。荣格注意到:某些
表现在古代神话、部落传说和原始艺术中的意象,曾反复出
现在许多不同的文明民族、原始部落乃至精神病人和儿童身
上。例如,在宗教、艺术和梦中,就常常有以花朵、十字、车
轮等意象 (荣格把这些意象称为 “曼荼罗”( )式样,
mandala
认为它代表了具有普遍一致性的共同心理结构)。此外,在彼
此分隔、没有任何交往的不同民族和不同文化中,都出现过
结构上大致类似的神话传说如力大无比的英雄、给人们带来
灾难的妖怪或带来毁灭的女人、能够给人指点迷津的智者或
老人、富于自我牺牲精神和给人们带来拯救希望的拯救者形
象等等。荣格据此推断:在这些共同的神话传说和原始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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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格:神话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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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一定有它们赖以产生的共同心理土壤;正像神经症患
者的梦揭示了他们个人的经验一样,这种 “集体的梦”、这种
反复出现的原始意象,也揭示了人类远古生活的共同经验。
荣格批评弗洛伊德说:个人无意识的概念,并不能使我
们正确理解无意识的性质。如果无意识仅仅是个人的,那么
从理论上讲,它就应该能够从病人的早期生活,从他们个人
的经历和体验中,追溯出所有那些幻想的来源。然而事实却
表明:虽然 “相当一部分幻想材料可以被还原为病人个人的
病史,然而有些幻想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个人先前的经历
中找到其根源。这是些什么样的幻想呢?如果用一句话概括,
那就是神话幻想。它们是这样一些心理因素,这些心理因素
仅仅与神话合拍而并不与任何个人生活事件和生活经验相一
致。”荣格批评弗洛伊德虽然看到了无意识具有古老的神话色
彩和普遍一致的形式,却仍然赋予无意识以完全个人特性的
作法。(《心理学与文学》,第 52页。)
荣格用来说明集体无意识的一个著名例子是我们后面将
要予以讨论的 “蟹梦”。在这一案例中,荣格的女病人老是不
自觉地将荣格幻想成了一个邪恶的巫师和魔鬼。病人因此感
到非常歉疚,并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去幻想。但荣格
却发现这正是集体无意识在病人幻想中的自发显现—— 既然
从这位年轻女病人的往事中,不可能追溯出与此有关的个人
经历,那么这一幻想的神话学的寓意就不应该从荣格本人身
上去求得解释。事实表明,正是这一推论帮助荣格找到了问
题的正确答案。
在 《集体无意识的概念》一文中,荣格用来说明集体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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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格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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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的例子,恰恰是弗洛伊德用来说明个人无意识的著名例
子——列奥纳多 ·达 ·芬奇和他那幅著名的圣安妮、圣母玛
丽亚和幼年基督的画。弗洛伊德认为:芬奇的这幅画与芬奇
有两个母亲这一童年经历有着内在的联系:
圣安妮……本应被塑造得比圣母玛丽亚更成熟、更严
肃一些,但她却被塑造成一个容貌不减当年的年轻女人。事
实上,列奥纳多给了孩子两个母亲,一个向他伸出双臂,另
一个处在背景的位置……这一独特性使评论这幅画的人们
感到惊讶,例如穆瑟就认为这是由于列奥纳多硬不起心肠
来画皱纹满面的老年人……但我们能否满足于这样的解释
呢?……列奥纳多的童年显然酷似画中的情景。他有两个母
亲:第一个是他亲生的母亲卡特琳娜,在他三到五岁的时
候,她被迫离开了他;然后是他年轻而慈爱的继母即他父亲
的妻子唐娜 ·阿尔贝拉…… (《弗洛伊德论美文选》,张焕
民、陈伟奇译,知识出版社,1987年,第 84页。)
荣格不同意弗洛伊德对这幅名画的解释。他认为这幅画
所表现的神话母题远不是绝无仅有的,与明显的个人心理交
织在一起的,还有一个非个人和超个人的神话母题:
在其它领域中,这个母题是我们非常熟悉的,这就是
“双重母亲”的母题,它是神话和比较宗教领域中以各种变
体出现的一个原型,因而构成了无数 “集体表现”的基础。
我还可以提出 “双重血统”的母题为例。所谓双重血统是指
同时从人的和神的父母处获得的血统,就像赫拉克勒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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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格:神话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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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因受天后赫拉的抚养而获得了神性…… (此外,)埃及法
老的本质也是人神合一的。在埃及神庙的出生室里的墙上
就描绘着法老的第二次神圣的孕育和诞生……这一观念隐
伏在所有的再生神话中,基督教也同样包括在内。基督自己
就有过“两次诞生”:约旦河中的洗礼赋予他以新的生命,使
他从水与精神之中再生了……多亏了这一两次诞生的母
题,今天的孩子们才有了一个 “教父”和 “教母”作保护人
……两次诞生的母题与两位母亲的幻想无处不在的联系应
和了人类中一种普遍存在的需要……如果列奥纳多 ·达 ·
芬奇的确是在圣安妮和圣母玛丽亚的形象中描绘他的两个
母亲——对此我表示怀疑——那么他也只是表现了他以前
和他以后无数人都相信的某种东西。(《心理学与文学》,第
97—98页。
)
我个人认为,最能为集体无意识提供证据的是普遍存在
于世界各地 (特别是中国文化中)的梦兆神话。作为某种共
同心理的体现,梦兆神话相信梦具有神喻的性质,相信梦是
一种预言并或迟或早会必然应验。中国古代典籍中 “武丁梦
说”(《尚书》)、“九龄之梦”(《礼记》)、“孔子梦坐奠于两
楹之间”(《礼记》)以及 “晋景公之梦”(《左传》)、“赵简
子之梦”(《史记》)等等,都是梦兆神话的不同变体。这一
神话母题在中国古代典籍中的反复出现,恰好证明了它具有
古老的渊源和顽强的生命。实际上,通过比较中国古代梦兆
神话和其它民族梦兆神话的共同之处,从文化人类学或比较
宗教学的角度去证明集体无意识的存在,本来并不是什么困
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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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格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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