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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助当事人有更多的内心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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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别辅导中的探问与具体化技术
钟志农
（原载上海《思想·理论·教育》2004年第10期）
一、用探问技术推动咨访双方的有效交流
探问，是指辅导教师为了帮助当事人有更多的内心表露，在必要的情况下，围绕着来访学生的核心问题和辅导目标，提出相关的一些问题来询问当事人。只要是个别辅导，辅导教师就一定会在面谈的某个时刻使用探问的技术。探问是积极倾听的一种表现形式，又是引导、沟通和探究的基本手段。运用探问技巧可以使辅导教师更好地帮助当事人解说自己内心的本意、拓展谈话主题，并且检视自己的反应模式与内心感受。
最常用的探问句式有以下五种：
1、开放式问句。用于促进言语表达，它要求当事人就有关的问题、想法、感受给予详细的说明，对这种问句的反应往往需要若干词语或句子才能回答清楚。例如：
“你怎么会对她如此生气的？”
“那你下一步还有什么打算呢？”
“你害怕什么呢？”
“为什么这件事情会使你如此烦恼呢？……除此而外，还有其他一些特别的原因吗？” “你对这位数学老师的感觉是……？”
2、封闭式问句。这是可以用“是”或“不是”就能回答的问题，这种提问常用来收集资料并加以条理化，以求澄清事实、明确重点并缩小讨论范围。例如：
“你现在依然感到和她格格不入吗？”
“你认为自己根本无法和你父母沟通吗？”
“你过去也有过类似的感觉吗？”
3、祈使式问句。这种问句可以用“是”或“否”来回答，但实际上是引起对方对自己的一些想法或问题作更详细的讨论。例如：
“你能告诉我你和父母相处的具体情形吗？”
“你愿意说说你第一次受到这位老师当众责骂时的感受吗？”
4、隐含式问句。这是一种间接的提问，它往往是辅导教师对当事人的某些想法或体验感到好奇、想进一步了解却又不好强迫当事人回答时，所传递的一种问题信息。例如：
“当父母离婚时，你肯定有许多难以表达的复杂感受。”
“我对你下一步的打算很感兴趣。”
5、投射式问句。常常以某种假设开始，来请当事人进行想象，以帮助当事人探索和表达无意识或部分能意识到的冲突、想法和感受。例如：
“如果你可以满足三个愿望，那么你最希望要什么呢？”
“如果这件事情还可以重新开始，那么你在你们俩发生冲突的那种情况下可能会怎样做呢？”
使用探问技术要注意以下几点：
1、注意不要提出太多的问题，以防止当事人产生一种“受盘问”的错觉。而且，过多的提问有时会降低来访者的主动性，使来访者被动地呆着，甚至产生一种依赖，只等着辅导教师的进一步提问。这样，辅导教师所能获得的信息就不是更多、而是更少了。所以，辅导教师不能发出一连串的问题对当事人进行“集束轰炸”，而应该敏锐地在某一个主要话题出现之后，不失时机地用探问来进行更深一层的探讨。这种适时的提问也是辅导教师对来访学生所谈的话题感兴趣、并愿意进一步了解的一种表示。
2、探问应该围绕当事人核心问题的中心。要多提帮助当事人作自我挑战、促进其思考的问题。通过询问，使当事人更清楚地回顾和陈述自己的情感经历和行为经验，使当事人的问题趋于具体化，并使当事人始终聚焦于相关的重要问题。要注意把辅导教师的探问与引导当事人自我探问结合起来，以增强当事人在辅导过程中的主动性，这就是伊根所说的“把球打回到当事人一边”。
3、探问技术最常见的是封闭式问题和开放式问题。实践证明，辅导教师应尽量提一些开放性的问题，因为开放式的问题可以引出许多种可能的答案，而封闭式的问题往往会逼迫当事人在难以启齿的问题上陷入尴尬。例如在处理中学生青春期恋情问题的辅导过程中，如果辅导教师问：“你真的喜欢她吗？”就属于一种封闭式的问题，当事人可能会在“是的”与“不是的”这两个唯一可选择的答案中裹足不前。但如果辅导教师的询问句改为“请你谈谈对她的感觉好吗？”那么就会促使来访学生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地把自己内心对她的看法和当前矛盾的心态倾吐出来。
我们再来看看下面这几组问句有什么不同——
⑴ a. 你在课堂上看到英语老师的目光有什么感觉？
b. 你在课堂上看到英语老师的目光就感到紧张吗？
⑵ a. 你这一年来对自己的学习态度有怎样的看法？
b. 你这一年来是否已经失去了学习的自信心？
⑶ a. 你如果尝试着去和他沟通，结果会怎样呢？
b. 你如果尝试着去和他沟通，他一定会拒绝你吗？
从上面的例子可以看出，开放式的探问（a句式）给来访学生的回答留下了很大的空间，没有固定的答案，允许当事人自由表达；而封闭式的探问（b句式）就更容易限制来访学生的回答，会将来访者的回答引向某一具体的反应。但在比较中我们还可以发现，实际上开放式问句和封闭式问句在辅导实践中都是常常会用到的，两者之间没有绝对的正误之别，所以我们不能笼统地反对使用封闭式问句。比如说，有些来访学生比较善言，在这种情况下，适当地限制当事人的言语表述是必要的，此时就可以用封闭式的问句来引导来访学生表述其生活经历中的某一具体方面；在辅导进入问题探索阶段时，当已经讨论了大量的问题和事实之后，辅导教师还可以用这种封闭式问句来补充和证实一些已经谈及的材料。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当咨访双方之间的辅导关系已经建立，彼此间情感协调趋于和谐，而时间又比较紧迫的时候，辅导教师可以使用封闭式的探问来获取更为具体的信息。但最好应明确告诉来访学生这样做的目的。比如，辅导教师可以这样告知当事人：“好，现在我们还剩下十来分钟时间，我希望确认还有什么重要的信息有没有被我遗漏掉，所以我想问几个很具体的问题，你看可以吗？”这样，辅导教师就可以很自然地从开放式的探问转向封闭式的探问，而不至于使来访学生感到局促。总之，封闭式问句有较强的收束倾向，且比较节省时间。
4、尽量少用“为什么”这样的质询句式。因为这种问句容易引起当事人的两种不同的反应：一些来访学生会从“因为……”开始，做出详细的解释；另一些来访学生则会产生一种自我防卫心理，他会怀疑辅导教师是在表示对自己观点的反对或怀疑，甚至会用“为什么不呢？”来为自己作辩护。因此辅导教师应尽可能将“为什么”一类的诘问句式转换成“你能告诉我你这样做的原因吗”这样比较平缓的祈使问句。
5、探问应该和倾听、接纳、回馈等技术结合起来使用。要特别注意提问的语气、语调、神态等，至少应该经常穿插辅导教师的重述，并注意对来访学生的自我表露做出情感反映，从而使来访学生感受到辅导教师的认真倾听。否则，当事人可能会有一种受责难甚至是受审的感觉。从这个意义上说，探问只是一种辅助性的辅导技巧，它不应成为辅导教师在辅导过程中的主要的行为反应。
6、谨慎地提及敏感的问题。辅导教师应注意不要对来访学生的敏感领域进行直截了当的探问，例如外貌上的缺陷、家庭中的暴力行为、少女的性失误、学业失败带来的自我挫败感等等。这些敏感的问题不是不能提及，只是应注意谨慎地提及。一般说来可以让当事人自由地表述这些话题，一旦表述出现阻碍时，辅导教师就应避免贸然探问，而应首先致力于辅导关系的建立。因为来访学生出现表述的阻碍，往往还是由于对辅导教师缺乏信任所致。此时的辅导教师不能操之过急，不要不顾来访学生不愿触及该话题的信号而强行闯入敏感领域。
除此而外，在探问过程中辅导教师还要注意避免一些“问之无益”的提问，如无视来访学生感情的提问，只顾自己需要、对当事人刨根问底的提问，急于问题解决的提问，让来访学生听起来不悦甚至是讨厌的提问等等。来访学生对辅导教师所提不适当问题产生“阻抗”的心理反应，是可以被辅导教师所察觉的，此种情况下教师应及时对自己的探问方式做出调整或修正。只有当资方双方已经确认彼此间的信赖关系，来访学生才会愿意谈到一些深层的、甚至是隐私的话题，而且往往是自发的。
二、用具体化技术协助当事人作明确的自我表露
与探问技术相联系的还有具体化技术，两者经常结合使用。所谓“具体化”，是指辅导教师在倾听过程中，一旦发现当事人陈述的内容有含糊不清之处，或者只是叙述了某件事情、却没有说出他的主观情绪体验时，就要以“何时、何地、何人、何事、何因、何果、何种感受、何种想法”等问题，来协助当事人更具体地说明和描述自己的问题。
举个例子说，我们在与来访学生的会谈过程中，听到最多的一个词就是“烦”，许多当事人习惯于用这样一个字眼来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但如果细究下去，你就会发现，同样一个“烦”字所包含的意思可是千差万别、极其复杂的。有的学生“烦”，可能是觉得生活很无聊，每天学习任务那么重，自己不堪应付，他感受到的是压力很大；而有的学生的“烦”，则可能是陷入了单相思，无心顾及学业和其他正常的活动，情绪上极端苦闷，他感受到的则是一种内心的伤痛。这时，如果辅导教师只是粗略地注意到当事人的表面叙述，而不注意使用具体化技术，深入探寻来访学生究竟有“何种经历、何种原因、何种感受、何种想法”，自然就无法切中当事人问题的要害。所以，辅导教师在会谈过程中，要特别注意学生使用的一些含义模糊、外延泛泛的字眼，并通过自己准确、简洁的提问，协助当事人整理思路，使其能够清楚地表达他们各不相同的经历和复杂的感情世界。
我们来看一个初中生案例的片段（辅导教师：金明强）——
第一次与小波（化名）接触是在一年前的4月间，那时他在上初二。他是在班主任的建议下来辅导室的。
小心地敲门，进屋，入座，离我有点远。
“小波，很高兴你能如约而来，听班主任说，近段时间你过得不是很开心。既然来了，可不可以告诉我详细情况？”（祈使式探问，语气平缓）
“我觉得活着真没意思，……真想一死了之，或者走得远远的。”说这话时，小波的语气很坚决，没有一丝留恋。我着实在这突如其来的回答面前楞住了，花季的年龄居然有这样强烈的厌世情绪！（当事人说出了他的感受，却没有说明这种强烈体验的详细原因）
“你什么时候有这种想法的？”（具体化技术）
“最近。”
“你能告诉我最近发生了哪些不如意的事情吗？”（具体化技术，引导当事人有更多更具体的内心表露）
这时，小波的眼睛终于正面看了我一下，我始终用真诚又充满期待的眼神注视着他。（倾听和接纳技术）
“小波，今天我们的谈话除了留在你我心里，仅留在这个空间内，绝对不会出这扇门。”看他欲说还休的样子，我连忙补充道。（表达对当事人的接纳，进一步构建信任关系）
在打消了顾虑后，小波开口了，听完他的叙述，我感慨万千，真是个不幸的孩子。
原来，他一直生活在一个近乎破碎的家庭：父亲的手有点残疾，没有固定的工作，而且长年酗酒，酒醉后就打母亲。母亲因无法忍受这种生活，一年前就搬出去到别处租房子住了。从此，他成了父亲酒后的发泄对象。最近，挨打的事情经常发生。于是他开始选择不回家，到网吧度通宵。他也曾试着到母亲处与母亲一起住，但是由于所租房子小，生活很不方便而作罢。出于对回家可能遭挨打的畏惧，又觉得没有一处能让自己安身，小波觉得在这个世上他是个多余的人，不如一死了之，或者远走高飞。
小波的叙述使我顿生恻隐之心，当然我并没有表露出来。但是令我惊讶的是，在整个叙述过程中，他没有掉一滴眼泪。
“你觉得心里难受，你就哭出来。”（情感反映技术，表达回馈）
在他讲完后，我试着让他发泄出来。没想到他却说：“我的眼泪早已在那些个无缘无故挨打的黑夜里哭干了。”我意识到眼前的小波正生活在爱的荒漠之中。
沉默了片刻，我想转移这个沉重的话题，让他找到活下去的精神支撑。想到他今天能来辅导室，说明他对班主任和我还是有足够的信任的。于是我问了一个冒险的问题：“没有人值得你留恋？”（谨慎地进行封闭式探问，引导当事人进行自我挑战，促进其深入思考）
“班主任很关心我，周围的同学也还不错。但是他们谁也帮不了我。”
看来他已经想得很多、很远。不幸的经历已经让他过早地变得老成。
不过，我心里想，只要有牵挂，应该是不会选择走绝路的，于是我说：“小波，其实你告诉了我你是舍不得这些关心你的同学和老师的，对吧？不过，你说远走高飞，真要行动，凭你现在的情况，你觉得现实吗？” （简述语意和回馈技术，并用封闭式探问引入到问题探索阶段，“把球打回当事人一边”）
小波低头无语。
“我们能不能想想其他更好的出路？这作为你我今天的回家作业。一周后同一时间再见。”（开放式探问，引导来访学生发现自己问题的实质是“以偏概全”）
说这话时，我注意到小波脸上露出些许希望的神色。也许，他觉得又多了一个关心他的人。
上面这个案例片段中，辅导教师综合运用了关注、倾听、接纳、回馈、探问、具体化和引导等辅导技术，可以明显地看出，正是各种探问手段的使用，特别是具体化技术的运用，才推动了咨访双方交流过程的深入进行。
还有的时候，来访学生在谈及自己的问题时，可能会由于顾全面子或不愿触及心灵伤痛等原因，而对某些事实、某些感受加以回避，或者闪烁其词，或者避重就轻，或者趋利避害，有意地放大、缩小或者掩盖了某些重要的信息，因而使表达的内容变得模糊不清。这时，辅导教师就有必要采用具体化技术加以深入探讨，协助来访学生直面事实真相，窥见自己“以偏概全”的失误，甚至对问题的认识产生顿悟。
总的说来，在使用具体化技术时还要注意：
1、辅导教师首先应专注于倾听当事人的叙述，才有可能发现当事人表述中含混不清的地方。
2、具体化技术还须与其他辅导技术结合使用，才能更加贴近当事人的实际感觉，使当事人愿意做进一步的说明。
3、有时，当访学生的叙述中有多个含糊不清的地方，辅导教师就应选择关键的部分，进行聚焦式的提问，让当事人作具体细节的描述，以帮助他明确自己问题的本质。这里要特别注意的是，一次只能提出一个问题。问题的堆积只会使来访学生的表述变得更加含混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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